査拉

莱因哈特翻了个身,在柔和的灯光下睁开了双眼。
  “你没睡?”
  “嗯,我失眠了。”
  “……我刚才做梦了。”
  “什么样的梦呢?”
  莱因哈特对这个拘谨的问题报以孩童般的微笑。
  “我梦到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了。”

【吉莱】【五】Beauty and the Beast


吉尔菲艾斯夫妇房屋的位置远离村庄。

具体来说,离开村庄最边缘的唯一的铁匠房子后,仍需要策马一整个又一刻时辰的旅程,才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枣树,和它旁边那座不算高大的房屋,二楼的阳台上摆放着兰花。

 

这是来自于帝都的不幸的家庭,村人们只知道他们的到来是因为御令,但是更多的事情既没有人说明,也无从打听。

幸福的生活或许都有共同之处,而不幸却有各自的不幸之处。和着这个不幸的三口之家到来一齐的是,纷至沓来的法令和愈发沉重的课税、村人们自己能自留的财产、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一日比一日少。

 

大概是第二个春天的时候,雪刚刚化开,敲打着小溪开始“咕咚咕咚”作响。吉尔菲艾斯先生鼓足勇气来到了年迈的村长家进行商议。

实际上,即使是打尽算盘,他们一家能够靠着仅存的积蓄和运气渡过这个冬天已经是精疲力竭了。如果他们不能够找到另外的生存方式的话,就只能在下一个冬季唱响坠亡的歌谣了。

 

好在村人接纳了他们。

红发的吉尔菲艾斯先生可以在村内做一些财务相关的工作,而认识这位先生的人都知道,十个打猎的吉尔菲艾斯先生都不如一个算账和社交的吉尔菲艾斯先生。他们成功与几个较近的村庄互通有无,进行了一些对于现在的状况下有一点危险的经济流动,以保证正常的生活。

而万幸的是,瘟疫和天灾似乎忘记了这块小小的角落,很少光顾这块区域,使得人们只用考虑在军队和清贫中喘息就行。

 

就这样,五个年头有序又悄然过去了。

通常来说,那些有序的一致的生活是不会引起作者和记录者的兴趣的,只有那些惊险的、恐惧的故事才会提起人们的性质,所以我们最多只能这么记叙这五年。在这五年里可能唯一能发生的可预见性的好事只有吉尔菲艾斯先生的野兰花会绽放而已了。

就在大家都觉得生活不会变得更糟的时候,更为悲伤的事还是像积雪融化一般顺理成章似的发生了。

 

梦魇再次降落在这个三口之家里,它似乎欲要带走老吉尔菲艾斯先生,最终却将年轻的那个红发猎人夺走了。

在第一个夜晚里,夫人看着独自离开的孩子骑着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靠在自己消瘦的丈夫身旁,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奥丁在上,谁也无法知晓她的孩子会遭遇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就在这对夫妇彻夜与不安相伴时,在他们卧室的桌子上却突然出现了一封信。那是一封相当精致的信件,纸张是顺滑又不失硬度的乳白色,方正的信封用着金丝和碎银箔修饰。在正中有暗红色的融蜡,上面用印章敲落下一个徽章,中心是一个花体的”R”字母。

当家里的主人打开这封信后,浅金色的光芒随之溢出,照亮了这个为了节省资源而灰暗不已的房间。吉尔菲艾斯夫人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而吉尔菲艾斯先生用手扶着信封,看着信件自己从里面飘出,浮在适合两人阅读的位置。

 

尊敬的吉尔菲艾斯先生:

您遵守了诺言,我将不再追究你所犯下的鲁莽错误。

                                     莱因哈特

 

“啊!”

吉尔菲艾斯太太叫了一声,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指着前方,只见那封信越变越亮,最后四散开来,中间变成了一扇镜子,他们引以自豪(现在还带有十足的不舍和愧疚)的儿子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在一片温柔地星点光芒中安静地睡着。

这时这对在五年间骤然变老的夫妇才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互相望了一眼。吉尔菲艾斯太太还带着泪痕的脸终于露出了一点带着轻松的笑意。

 

即使不安和恐惧无法完全消褪,生活还是和河水一样,一定会继续流动。但是那边浅金色的镜子并没有消失,在夫妇俩不安的时候,就会映照出他们孩子的身影。

虽然无法具体地听见声音,但是小吉尔菲艾斯的神色无疑是健康且活跃的。更为神奇的时候,每个早晨吉尔菲艾斯先生出门时,门口都会出现一个小盒子,里面的东西每日都不尽相同,其中会有着钱币、弹药和较为昂贵的生活用品。

 

就在第十三个早晨,吉尔菲艾斯夫人用完简单的早点,收拾完房间(包括她孩子的房间)后,就听见了外面清脆的门铃声。

 

会是谁呢?

怀抱着这样的疑惑的女主人打开了门,她高大的孩子正微笑又有点腼腆地看着她。

 

“妈妈。”

小吉尔菲艾斯站在那儿,被自己的母亲紧紧拥抱以后,他轻轻地用手拍着已经比自己孩子矮了足足一个脑袋地女性。

 

“哦……我的齐格。”

母亲哽咽着,亲吻着红发少年的脸颊。吉尔菲艾斯也被这样重逢的氛围所动容,揽住了母亲的肩膀。

 

“我们进去吧,妈妈。”

暂时说不出更多的话语,吉尔菲艾斯夫人点了点头。

 

熟练地使用着家里的热水壶,小吉尔菲艾斯为自己的母亲递上了热毛巾擦拭自己的脸,并且希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也微红的眼眶,偷偷用冷水冲了冲脸。

 

“看我,真是不像话。”

 

“怎么会呢,妈妈。”

 

吉尔菲艾斯太太摇了摇头,即使沉重的家务和生活也依然没有将她变得粗鲁,她端坐的姿态还是能看出自身的训养。

她终于笑了出来,用还带着一点血丝的眼睛端详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孩子好一会儿,继续说道:“我给你端一点东西吃吧,齐格。”

 

吉尔菲艾斯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自己都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

实际上,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的意愿和抉择告诉自己的双亲了,但是就现在的状态而言,吉尔菲艾斯认为自己还需要再下一次决心才行。

 

不一会儿,房屋的女主人就端来了一盘干柿子饼,还有一杯热腾腾的苹果奶茶。

 

“谢谢你,妈妈。”

吉尔菲艾斯由衷地说道。他环顾四周,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完成了今天的打扫了,一般来说,在过去的日子里,这个时候他已经出门打猎了。

虽然才过了仅仅十余日,吉尔菲艾斯却觉得这样的日子已经离开他很久了。

 

即使才用过丰盛异常的早餐,却一点都不影响吉尔菲艾斯津津有味地品尝完自己家硬邦邦的柿饼和奶茶。

 

“爸爸去村里了吗?”

吉尔菲艾斯的父亲在几年前还会和他的孩子一起去打猎,到吉尔菲艾斯彻底在这一职业上独当一面,这位好像只能给孩子拖后腿的父亲就很少再拿起猎枪了。

但是介于吉尔菲艾斯的离开,迫于皇帝陛下的谕令,也许父亲将不得不再次从事这个职业。

 

吉尔菲艾斯夫人点了点头,她的脸上似乎带着一点困扰,用手扶上脸颊,她犹豫一下再开口道:“是的,但是你爸爸昨天就去村里了,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件事显然出乎吉尔菲艾斯的预料,他本来打算等晚上父亲归家后向双亲说明自己未来的意向,看来此时不得不往后推脱了。

而且往坏处想的话,他的父亲从未不打招呼地彻夜未归。他立刻陷入了思考,接着他就站了起来,但是就在他要继续行动的时候,就看见了自己母亲紧握着的双手。

 

“对不起,妈妈。之前是我,然后是爸爸,您肯定吓坏了……”

吉尔菲艾斯面前的女性摇了摇头。在她的身上,有宝贵的坚强的品质。

 

“不要道歉,齐格。我们是一家人,永远没有互相亏欠的时候。”

她如此说道,而且,事实上我们在你走后,我们就知道了你没事的消息。

 

吉尔菲艾斯太太看着自己孩子的脸将他离开后的事说了出来,并且带着他看了那面发着浅柔光芒的镜子。

“莱因哈特大人……”

吉尔菲艾斯轻轻地抚摸那面给予绝望的夫妇希望的魔镜,嘴里喃喃道。

 

“妈妈。”

吉尔菲艾斯转身向自己的母亲,他坚定地说:“我要去接父亲,您的身体不好,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等我们一起回来后,我要向您们宣布一件事。”

 

这位夫人看向自己的孩子。明明一直都在身边,齐格却像是自己就长大了一样,突然地变得独当一面,突然地变得成熟,突然地变得不再依靠父母了。

突然地,他就自己选择了自己未来地道路。

 

这位母亲点了点头,看向自己需要仰头才能对视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总是会做最好的那个选择,现在他就要走上真正的自己选择的那条路径,她只希望她的齐格飞能够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至无上崇高的奥丁啊,请不要再夺走属于这个孩子的任何东西了。

 

“我知道了,但是至少带一点面包在身上吧,齐格。”

少年点了点头。实际上,他是骑着巴尔巴萨罗回来的,只是一瞬,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所以即使去村里,也不过是另一个一瞬的时间而已。虽然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就这样带着神骏而去,但是他实在是担心自己父亲的处境。

不过为了消除母亲的不安,多带一个装着粮食的包裹可不算什么。

 

于是吉尔菲艾斯太太立刻冲进了厨房,将家里储备的硬面包拿了出来,找到餐布快速的包了起来。

 

“妈妈……”

就在吉尔菲艾斯希望能劝住自己母亲不要太慌张的时候,门铃声在今天第二次响了起来。进门的是一个慌张的小少年,只不过十二三出头的样子。

他的全身都带着一种恐慌的粒子,衣服也凌乱不堪,额头上甚至渗着血。

 

吉尔菲艾斯当然认得他,在这个小少年八岁的一个夜晚,他和芭萨曾经连夜送他去隔壁的村庄,以治疗他突发的哮喘。

狼狈的少年踉跄着走进了房间,他看着屋内的两人,似乎抓不住自己该和谁说比较好,情急之下只得对着面前大喊道:“国王的军队来了!”

 

吉尔菲艾斯看着对方剧烈喘息的胸脯,似乎要把这种惊慌隔离开一样站在了母亲前面,沉稳地问道:“菲利普,是怎么回事呢?慢慢地说清楚可以吗?”

事实上,国王的军队四处像是抽签一样四处搜刮财务并非罕事,而像是下雨一样的不时出现的自然现象一样。

 

少年的手在空中挥动着:“大人们都被捉住了——特、特别多的士兵,还有魔法士团——”他的舌头似乎没法正常的运动,整张脸涨得通红、而眼眶已经彻底地肿了,眼睛也十分的游离,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他猛地闭上了嘴,跨步向前就想把人往往外拉。

 

“菲利普。”

吉尔菲艾斯上前,他双手按住对方消瘦又颤抖的双肩。少年在那双暖玉般的蓝色眼眸的凝视下终于没有那么像是哮喘复发的样子了。

 

“没事了,你非常勇敢,谢谢你过来。”

 

“齐格哥哥……”

 

“妈妈。”

齐格飞转身,他坚定地望着自己的母亲,接着他呼唤了方才和自己一起过来的伙伴。

 

“巴尔巴罗萨。”

赤红的神骏应声而来,朝着三人行了一礼。

 

“这是我的不情之请,非常抱歉,请您能照顾好他们。”

吉尔菲艾斯飞快又不失稳重地说道,他转过身来问着被母亲轻轻搂住安抚的少年:“菲利普,你过来的时候骑的马在哪里?”

 

少年指向一个方向,他的手依然在止不住地发抖。

 

“齐格!”

 

“妈妈,我……”

母亲摇了摇头,她看向齐格飞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但是她并没有流泪。

 

“去吧,齐格。我知道的,我的孩子天生不凡,你是个特别的孩子,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马背上的少年感激地点了点头,与母亲道了别。

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最起码母亲的面包将要排上用场了。

 

 

老吉尔菲艾斯先生觉得自己的身上没有一处不在做疼。

他曾经在过去为了潜伏一只兔子而不小心跌落、为此折断了一只手臂。而现在他所承受的痛楚让他错觉自己的四肢都已经扭成了好几段。但他并没有哪里受伤,一切痛楚都是来自于皇帝御下的魔法士的力量。

 

“这世间上所有会被太阳和月亮所照亮的东西都是属于陛下的,你们这群不过毛虫的家伙居然斗胆随意交换陛下的所有物,即使是世间最深刻的痛楚都无法抵消你们的罪过!”

 

下方的民众们无不因为痛楚而蜷缩在一起,士兵们快活地叫嚷着:“青虫!青虫!”

 

不一会儿,核查人口的属下就跑了过来,他肥硕地下巴上还挂着汗水,毕恭毕敬地叫着:“阁下,刚才确实有一人在今早乘着马逃跑了,以及这个村落里还有一家猎户,只有男人在,女人和小孩都不在这里。”

 

“哼,有些小把戏呢,真不愧都是些是胆敢进行物品交换的东西。”

全副武装的魔法士笑道,他仿佛说着罪大恶极的事,但是语气中带有着颇为有性质的一部分,好像是在追逐着受伤的老鼠的猫。

 

他一挥手,在手中凝结成了一把散发着光芒的弓箭。

 

“乘着马是吗?”

他笑着,用余光瞥向不断谄笑着点头的下属。将弓拉满后,光芒汇聚而成的箭矢像是有意识一般飞了出去。

 

“刚刚的猎户在哪里?”

懒洋洋地发问后,他看着一个红发男人艰难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于是黑色的魔法士大发善心地一抬手,男人浑身的痛楚才稍微好了一些。

 

“快用的狗鼻子闻闻我刚刚捕到的猎物在哪里,然后再带着我们去你的狗窝。”

似乎是听到了特别好笑的话,好几个魔法士和骑兵闻言都大笑了起来。接着起哄着把哆哆嗦嗦的男人赶上了马背。

 

老吉尔菲艾斯先生祈祷着小菲利普能平安无事,感谢军队一点也不严明的纪律,现在已经是午时,他应该早就到达了森林旁的房屋了。

但是在无所不能的魔法士军团的力量下,逃走似乎没有任何可能。

 

除非能有那位的帮助……

吉尔菲艾斯先生盘算着,他知道那里是属于禁忌的力量,但是他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希望的火苗只是在一瞬间就能被巨大而粘稠的绝望扑灭。在这一刻似乎连奥丁都在因为一些过于美好的妄想而窃笑。

就在他们一行人踏出村庄不久,领头的男人就大笑着宣布自己的捕鼠器捉住了逃走的骑马鼠。

接着吉尔菲艾斯先生在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中,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年。

 

少年赤红的头发几乎溶进了鲜血之中,金色的箭矢贯穿了他的心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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